深度聊6ix9ine：小丑皇的穷途末路

今天来聊一位全球年轻人都不陌生的老朋友，一名争议缠身、由昂贵保镖团队随时护驾的旷世怪客，后2010年代互联网流行文化的最大反派人物。丹尼尔·赫尔南戴兹（Daniel Hernandez）是他的真名，“Tekashi 6ix9ine”是他一手打造出的个人品牌，接连不断的social media stunt（“社交网络杂耍”）是他的赖以生存之本。

Tekashi 6ix9ine

2012年入门说唱，2014年揭幕音乐生涯，2017年野马般横空出世，2018年大开杀戒独领风骚，2019年在恢恢法网下臭名昭著地选择成为叛徒，2020年趁乱尝试东山再起，千金散尽却无力回天。这就是迄今为止的69简史，起与落都发生在我们眼前，尤为直观。

与其说69是一名音乐人或艺术家，我更愿意称他为一个文化现象。坦诚讲，不像许多营销策略相对正统一点的rapper偶尔会杂耍、但产品主体仍是音乐，69自从进入公众视野以来始终是杂耍先于音乐、撒野先于艺术。他是社交网络时代所衍生所有福利与病状的综合产物，亦是信息科技所锻造的新文化传播方式的最极端象征。

许多时候69看上去甚至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他口无遮拦、与人类社交规范相悖的言行举止更像一场场精心设计的表演。他好似一位行为艺术家，以身作则向人们证明新时代的可笑与危险；也类似一名演技精湛、懂得如何刻画主人公的演员，只不过银幕被搬到了每个人掌上的Twitter与Instagram。

诚然，69的首要意愿从不是宣扬某种做作的艺术理念——他只有一个想法，一个目的，就是弄潮，96年出生的69只欲稳站风口浪尖，成为所有话题笔锋所向之中心，无关黑白，不论褒贬。在许多看客眼中，69是个纯粹的疯子，但对当代弄潮游戏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69一点也不蠢，他一直在战略性牺牲人格，从而通过门槛最低的互联网营销方式赚得盆满钵满。

不可否认与法律碰撞是69的败笔，打悍匪牌赚流量钱的他在2019年玩儿脱了，那也是他提前谢幕的开端。但同时你得承认，此前69亲身导演的这出戏不管影响如何，确实有助他一路飞升、并一度使他摸到了说唱游戏的金字塔顶。

Tekashi 6ix9ine

让我们倒带回2018，这时美国各地中小学生无不痴迷于69的莽撞与浮夸，讲究风骨的嘻哈爱好者每每在新闻头条看见69之名都恨得咬牙切齿，而深知流量即金钱的同行们则纷纷跳上69的clout train（“流量火车”），欲从这场盛大、混乱的彩虹色闹剧中分一杯羹。这都是当年69对于年轻人和说唱圈渗透力的真实体现，若称呼鼎盛期的69为美国一枚重要流行文化符号，丝毫不为过。

69是匪帮文化最诡异的节外生枝，是主宰自己命运的疯狗，更是一个不知廉耻到底的当代奇观。连选择了同样道路的Lil Pump都一度在直播中绷不住、坦白一次次无底线自我炒作正在侵蚀他的心理健康，让大打“年少轻狂”人设的他也会陷入抑郁。但69从没有，也从不会，69永不道歉，也永不出戏，就像他头发的颜色所暗示一样，他的职业就是一名小丑，而他无比敬业。

Tekashi 6ix9ine

“对不起，我辜负了这些信任丹尼尔·赫尔南戴兹的人。我太忙碌于经营我的‘69’人设，以至于我迷失了。我知道上帝给了我更大的使命，我相信我一定能改过自新，给青少年们带来更积极的影响。”

是在2019年年末的庭审上，换上朴素监狱服、满面丧气的69首次向我们袒露了他稍稍更有温度的一面。感谢法律的力量我们终于看到丹尼尔·赫尔南戴兹摘下他的69面具，而讽刺的是，难得低头的他竟让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去接受。

但不难猜到，在以躲避新冠病毒传播为由而在今年4月2日提前离开监狱转为居家禁闭后，69先前的那几句忏悔就化作云烟，不知飘哪去了——2020年5月9日，69用一支<GOOBA>MV无情轰炸了全网，高调宣示复出。<GOOBA>落地的爆炸力有多可怕？这支典型69式MV在上线后直接破掉了YouTube单条视频首日播放量最高记录，在24小时内直达43,000,000次播放，并在两天后翻倍为94,000,000次。

<GOOBA>MV截图

那几日的69在社交网络上可谓春风得意，满口都是王者归来、重夺桂冠之类的词汇，仿佛他从没被扔进监牢，也从没因告密而将自己所有street cred（“街头信用”）付之一炬一样。在某一瞬间，人们真的差些以为那个驰骋网络、占据中小学课间娱乐的69回来了，那张面孔的张狂一如昨日。

事实却证明，那只是回光返照，是当代小丑皇的最后一舞。音乐内核、作品所输出观念甚至视觉元素从未变过的69妄想一招鲜吃遍天，却忽略了网络杂耍作为他招牌商品的保鲜期。一如染过同种病毒数次的人会产生免疫力，2020年公众对于69竭力表演的倦意也来得格外之快。

69的2018专辑<DUMMY BOY>发布于他职业巅峰，曾首周即斩获6.6万张的销售额，届时仅落后于Travis Scott<ASTROWORLD>的7.1万（且不提Travis该专大卖的两大原因是专辑同名巡演和周边小商品的捆绑销售）。<DUMMY BOY>是69音乐生涯的成名一战，也是他出狱后最渴望杀回的那座山头。

<Dummy Boy>

而<GOOBA>正是69第二张个人专辑<Tattletales>的预热歌曲，基于这首歌的惊艳数据，乐评人与业内机构纷评估<Tattletales>的首周销量将超过15万，多数听众也同意这一预测并不离谱，人家毕竟是69。

2020年9月4日，<Tattletales>上线，首周销量却一路跳水，最终只勉强达到5万张，不及圈内专家预估的三分之一。69本人也因此感受到极大挫败，直接好多天都不再露面，那段时间里唯一一次又上新闻还是因为减肥药OD被送到医院抢救。

即便抛开69之前公然抨击Billboard导致各大播放平台拒绝首页推广<Tattletales>以及<Tattletales>中69跟风做旋律说唱效果不佳这两件事，这张专辑的失败同样印证了另一事实：属于69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与他告密不告密甚至没有关系。2020年的嘻哈圈是一个每位音乐人每天都在千方百计努力前进的竞技场，想要用曾经的69征服已变换口味的市场，无异于尝试让时间停止流动，这是不现实、也不尊重市场的。

Tekashi 6ix9ine

大概，69身为一名职业小丑的生涯长度注定短于他那些认真做音乐的说唱同行，当后者用俱备说服力的作品去标榜自己，69仍想以一个虚构的自己去标榜音乐，可人们早已习惯他囊中那些拙劣的、表象大过实际的伎俩，审美疲劳终于成为了69棺材上的铁钉。

69的没落是一枚流行文化元素的寿终正寝，令人一言难尽的只是这枚流行元素同时也是一个人，这是错位的产生点，也是值得69本人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洗牌的入手处。

丹尼尔·赫尔南戴兹所创造的69不是你的男孩，会剥去外衣在聚光灯下陪你一起成长，69只是一个形象怪异的木偶，永远一副同样的表情，永远跳着滑稽却没有生命力的舞蹈。

<Tattletales>专辑封面

69一度拥有堪比文化icon的影响力，却从没真正成为一名icon。若准确地形容，69只是美利坚帮派枪支文化背景下的另一个翻版药水哥或小阿Giao，他的虚张声势、无理取闹是为了吸睛套流量，却不产生任何实质性价值。当人渐渐消费遍了他所能带来的荒谬和怪诞后，新鲜感的丧失只会让69轻浮的大嗓门和张牙舞爪索然无味。

也许69被前些年自己的恩怨和浮沉冲昏了头脑，而没有认清这一事实：知名度再高，他的本体也只是一个瓜，而吃瓜的人对瓜并没有保持忠实的义务或意向，人们总是需要新的瓜才能填满精神空虚。

Tekashi 6ix9ine

文 | 石头

编辑｜Lisa

图片｜网图 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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